萧维永泰山画作:以金石皴法转译地质肌理,在云雾虚实间构建”三重世界”,将五岳之尊升华为承载儒家精神与当代审美的文化图腾。
在萧维永的《泰岱朝晖》前驻足,观者会遭遇一种奇妙的视觉体验——181厘米的巨幅宣纸上,泰山主峰在晨光中呈现出金属般的质感,岩石肌理间流淌着宋人山水的笔意,而云雾的处理却分明带着印象派的光影实验。这种传统与现代的张力,恰是这位山东画家四十年来艺术探索的缩影。当全国山水画家多在追求”南派”的秀润时,萧维永固执地以泰山为母题,用数万张写生稿和数百幅创作,构建起一座承载儒家精神与当代审美的纸上岱岳。

地质的诗学:泰山山体的笔墨转译
萧维永笔下的泰山岩石,藏着地质学的密码。通过独创的”金铁皴”,他将泰山群变质岩的层理构造转化为笔下的韵律——中锋运笔如铁线勾勒岩层走向,侧锋皴擦似金石拓片表现节理。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马明达指出:”这种皴法既不同于范宽的雨点皴,也异于石涛的拖泥带水皴,而是将山东汉画像石的刀刻感与西方结构主义绘画相结合。”在《泰岱积瑞》中,这种技法达到巅峰:画面右下角的片麻岩用篆书笔法写出,左上角的花岗岩则以飞白表现,不同岩性的质感差异在二维平面上形成微妙的触觉联想。
更精妙的是他对泰山”龙脉”的气韵把握。通过研究唐代《撼龙经》,萧维永总结出”三断三连”的构图法则——主峰走势如游龙般在云海中时隐时现,既符合地质构造的真实走向,又暗合传统风水学的理想山形。这种科学性与神秘性的统一,使他的泰山系列在学术界获得”最具地质人文双重表现力”的评价。
云雾的哲学:虚实之间的文化隐喻
观萧维永画中的云,总让人想起《庄子》中”乘云气,御飞龙”的意象。与明清画家留白造云不同,他发展出”积墨烘云法”:先用淡墨层层积染奠定云团体积,再以钛白粉微量提亮云头光感。山东省美术馆藏品修复中心的技术分析显示,其作品中云层的墨色层次多达17层,这种工艺使云雾既有触摸得到的质感,又保持”可游可居”的虚幻性。
在《泰岱祥云》中,云雾的叙事功能被发挥到极致。画面中部的云带将泰山分割为”三重世界”:下部人间烟火(隐约可见的登山道)、中部精神净土(碑刻亭台)、上部神灵居所(主峰)。这种构图暗合汉武帝封禅时”下禅梁父,上祀泰山”的天地人三才观念。艺术史学者于洋认为:”萧维永的云雾不是简单的气氛渲染,而是承载着从《山海经》到封禅文化的集体记忆。”
松石的修行:笔墨程式的当代转化
泰山松在萧维永笔下获得拟人化的表达。仔细观察《泰岱松泉》中的古松,会发现其枝干转折处藏着书法运笔的密码——主枝如颜体楷书浑厚凝重,细枝似怀素草书婉转流畅。画家本人坦言:”画松三十年,直到某天在泰山经石峪看到《金刚经》摩崖石刻,才悟到松枝应有金石气。”这种顿悟促使其松树画法从早期的写实转向”以书入画”的表现主义风格。
对泰山石刻的处理更见功力。在描绘经石峪金刚经时,萧维永发明”拓印皴”:先用枯笔渴墨写出经文轮廓,再以淡赭石整体罩染,最后用橡皮擦出风雨侵蚀的斑驳感。这种技法既保留了石刻的沧桑历史感,又避免了对文字内容的具象复制,在文物保护与艺术创作间找到平衡点。
雪月之境:泰山神圣性的当代诠释
《岱顶雪月图》作为”中华泰山·国画卷”中唯一的雪景作品,展现了萧维永对泰山精神性的独特理解。画面中,月光通过蛤粉的厚薄变化表现出冷冽的质感,积雪则用”渍墨法”呈现——先在宣纸背面刷矾水控制渗化,再在正面点染淡墨,形成雪层透出山体的微妙效果。故宫博物院书画修复专家徐建华指出:”这种工艺既传承了宋代’雪图’的技法精髓,又融入西方水彩的透明画法。”
更值得玩味的是其时空处理。画面近处的汉柏覆雪挺立,中景的南天门隐约可见,而玉皇顶则完全融入月色,这种渐次虚化的构图,将泰山从地理实体升华为”天人之际”的精神符号。中国国家画院理论研究所所长张晓凌评价:”在消费主义盛行的今天,萧维永的雪月泰山重建了山水画的神圣维度。”
朝圣与超越:一个画家的文化担当
萧维永的泰山写生轨迹本身就是行为艺术。从1978年首次登泰山至今,他累计写生超过400天,创下画家对单一山体研究的纪录。在”四个一百”工程采风期间,他曾在冬季驻守岱顶两周,为捕捉雪后初霁的瞬间冻伤右手三指。这种苦行僧式的创作态度,与其说是对景写生,不如说是进行着持续的文化朝圣。
在全球化语境下,萧维永的探索提供了传统山水画的转型样本。他将泰山从”五岳独尊”的政治象征,转化为融合地质科学、儒家精神、生态意识的综合载体。中央美院教授邵大箴认为:”当大多数画家在解构传统时,萧维永证明深度重构同样能产生当代性。”那些渗透着汉唐气象的笔墨,那些回荡着《泰山颂》韵律的构图,终将在艺术史上留下属于这个时代的岱宗印记。